【陳峙維專欄】文史盛事，台灣第一才子呂赫若日記修復完成
2024/02/21 10:20
日記是相當私人的文字記錄，記載個人食衣住行的經歷見聞，對周遭事件的個人看法，甚至內心深處的愛恨情仇。所以，只有經過日記主人同意，他人才可以閱讀，偷看別人日記是相當不道德的事。也正因為如此，一個人在自己日記中可以用筆墨恣意揮灑，盡情宣洩，不必在乎是非對錯與公理道義。然而，有些公眾人物或有預感自己某天會成名，身後日記可能會被公開的人，或許就會小心書寫。甚至還有人生前就公開了。
例如任官十年可以連升十級的曾國藩，把寫日記視為一天最重要的事，每天從早開始，以蠅頭小楷工整書寫。他從30歲寫到60歲辭世，天天自我反省，檢討每一件事，讀書、修身、家事、國事，甚至夢境，無所不包。此外，還自己公開日記，每隔半個月把日記交給師長與同儕傳閱，且終其一生皆如此，後來還讓胞弟、子侄輩閱讀。中國歷史學家，專研曾國藩的張宏傑就表示，曾國藩寫日記的方式與我們不同，所以他寫成了聖人，而我們沒有。
當然曾國藩是個極端，少數中的少數，絕大多數政商要人未必敢如此。私人日記不是公務日誌，沒有正式文件中的修飾遮掩，所以能保留日記主人最直接的看法與情感，對當時政經社情的第一手看法，是歷史研究的重要參考。中研院台灣史研究所建置的「台灣日記知識庫」就是台灣史研究的寶庫，不僅將諸如林獻堂的《灌園先生日記》、張麗俊的《水竹居主人日記》等21種資料全文數位化，還有學者撰寫的註解、翻譯。
「台灣日記知識庫」中有一項《呂赫若日記》，是人稱「台灣第一才子」的客籍文人呂赫若（1914-1950）所留下的。呂赫若集作家、劇作家、聲樂家於一身，活躍於日治到戰後初期，在文學、戲劇、音樂方面都頗有成就。這裡收錄的是1942至1944年期間，他藝文生涯最精彩的三年以日文書寫的日記，記載他在東京與返台後的情形，參與藝文活動、從事創作的心路歷程，還有家庭生活、交遊往來。寫的雖是他個人，卻也側錄了當時文壇發展、時代背景。
呂赫若的作品如〈牛車》、〈財子壽〉、〈冬夜〉等，具有濃厚的人道關懷意識，反映台灣底層的真實生活，經常流露出對勞動階層、社會弱勢的同情，以及對封建社會與性別問題的批判。他曾在武藏野音樂學校學習聲樂，並在「東京寶塚劇場」擔任歌手一年多，被文壇譽為「台北第一男高音」。有了在劇場演出的經驗，他體認到要自己創作，才能為台灣的藝文做出更多貢獻，返台之後也開始創作舞台劇本，與友人籌組「厚生演劇研究會」。
戰後他曾加入三民主義青年團，但二二八事件後對國民政府感到失望，轉而加入中國共產黨，並參與發行地下刊物《光明報》。「基隆中學事件」（2019年電影《返校》的故事原型）爆發後，呂赫若展開逃亡，最後藏身位於鹿窟（今石碇、汐止、南港交界一帶）的中共武裝基地。據國史館公布資料顯示，他是夜晚收發電報時遭毒蛇咬傷身亡，但始終未尋獲遺體。
當年家屬擔心其手稿、信件、書籍引來麻煩而全數掩埋，僅留下一本上述的日記。經鍾美芳、鍾瑞芳、陳萬益等學者奔走與整理，2004年位於台南的國立台灣文學館出版全彩掃描的日文手稿與中文翻譯。2020年家屬將紙本原件贈與台文館，日前已由修護師巧手還原，即日起至7月14日在該館展出。館方特別將修護過程，以及研究人員和修護師的說明製作成短片，展覽現場與線上皆可觀看。
曾國藩的日記像是「加好友」就可以瀏覽的臉書貼文，而「台灣日記知識庫」則好比貼文不但全部「開地球」，還經專家解讀、考證、翻譯、註釋。2004年國立台灣文學館出版《呂赫若日記》，再由台史所完成數位加值，20年後紙本原件完成修復，在呂赫若110歲冥誕之際展出，意義非凡。雖然這位橫跨文學、音樂、戲劇的才子沒有像曾國藩那般，主動將日記供人閱讀，但今日透過數位知識庫，他也仿若穿越時空向大眾訴說過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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