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陳峙維專欄】要說台語的人都按官方訂定標準寫台語，沒這麼快
2023/12/15 17:33
常聽見「戰南北」的各種戲謔描述，例如北部粽是立體油飯、南部粽是水煮米糕，或只有北部人會用走的、南部人都騎山豬，這種因生活習慣、人群特質、資源分配的差異造成的爭執，有時候就只是誇張的玩笑話。然而，在某些政治議題、公共事務的論辯上，立場不同的陣營卻真是充滿敵意的言詞交鋒。如同選舉期間家人因支持不同黨派而反目，討論語言教育也常使朋友之間從激動到翻臉，這種事我實在看太多，特別是關於「台語」的議題。
首先，名稱上就有許多不同見解，台語是不是閩南語，是否應稱台灣閩南語，甚至台灣台語比較合適，即便《國家語言整體發展方案》已有規範，各方人士仍爭論不休。而關於台語書寫的漢字選用、標音方式，即便教育部經過多年努力，已完成羅馬拼音整合、推出首部官方版台語辭典、公告推薦用字，仍有學術界與民間社團持不同意見，並繼續推廣各自認同的方案，編纂工具書，甚至透過自媒體持續抨擊教育部的各項舉措與訂定的規範。
《國家語言發展法》實施後政府宣示，訂定標準化的書寫系統並不是要限制國人的書寫方式，而是有效整合。然而，政府訂定通用語言的官方規範，做為正式文書、公共傳播、學校教育的標準，無論過程如何力求完善，廣納各界意見，最終還是得由一群人表決定案。相較於中華民國的「國語」從制定到推行由政府主導，歷經漫長歲月發展出今日普遍使用的說寫標準，台語過去沒有這樣的官方支持，書寫系統要獲各界認同，恐怕還有一段長路要走。
二十世紀初中國積極推動統一漢字讀音，從1913年的「中國讀音統一會」表決審定6,500多個漢字標準讀音開始，再經爭論修訂，1932年中華民國政府教育部頒布《國音常用字彙》。與此同時，白話文運動也熱烈展開，基於「言文一致」的理念，倡議者主張中文書面語體應以符合官話口語詞彙和語法的白話文，取代與口語差距甚遠的文言文。最後，教育部頒布的漢字讀音，以及以官話口語為基礎的白話文，逐漸發展為今日我們說寫的「國語」。
相對於中國的白話文運動，1930年台灣也曾有發展「台灣話文」的提案，用既有漢字來書寫台灣話，遇到沒有合適的漢字可用時，可以借字或直接造字。雖有賴和、黃石輝、許丙丁等人投入台灣話文的小說創作，但中日戰爭爆發後，日本當局全面禁絕漢文教育，台灣話文的推動無以繼續。而國府來台後藉學校教育與媒體政策推行國語，台語連口說都受到限制，更不用說要如同國語白話文一般，推廣使用台語口語詞彙和語法來寫作。
反觀香港，港英時期華人在生活中一直能寫中文、說粵語，一般中小學校裡英文課以外的科目以粵語講授，書面語體雖以國語白話文為標準，但念誦時使用粵語。而為了忠實呈現粵語口語意境，民間亦廣泛使用符合粵語詞彙和語法的粵語白話文，在書報雜誌（如已停刊的《蘋果日報》、《壹週刊》）、私人通訊上都很常見。儘管學校不教，各種考試作答也不允許使用粵語白話文，且至今仍沒有官方制定的完整規範，但民間有約定俗成的書寫慣例。
過去我們無法如香港民眾說寫粵語那般使用台語，如今國家訂定說寫標準，民間也可使用各自偏愛的方案。看似一片美好，然而教育部完成羅馬拼音整合、台語辭典編纂、推薦字發布，至今已將近十五年，最先依此學習台語的小學生都已經唸大學了吧？怎麼還是常出現家長抱怨看不懂台語文教材的報導？公私部門文宣還是未全面使用教育部選定的字？部份人士還是繼續挑剔批評教育部的選字？
我覺得真的沒這麼快，即便是以官方力量來制定與推行的「國語」，從說寫標準訂定到全面普及也歷經幾十年。要按教育部制定的書寫標準來寫台語，各界也願意妥協接受，並普及到所有台語使用者，還需要更多時間。而達到這個理想之前，台語必須繼續在生活中使用，而不是只在學校課堂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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