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論壇】憶先母／一個民主老兵的悲歌（下）
2025/02/07 10:00
前言：
每年母親節與父親節，是我最害怕遇到的日子；我對得起天地良知，對得起國家社會，就是對不起先父母；父母生我鞠我、撫我畜我、長我育我，我雖不曾一日反哺報恩，但我光明正大、頂天立地、俯仰無愧，絕對無忝於所生。
一、修憲與教改：預見台灣兩大災難
先母經常責備我說話太直、太多話、造口業，與我無關的事，我何必多言？但過去30多年，台灣自掘墳墓、自我毀滅的兩大災難：修憲與教改，如今能善後嗎？是誰洞燭先機、曾試圖阻止？
(1)修憲等於毀憲（胡佛教授評語），1990年國是會議，民進黨提出雙首長制的《民主大憲章》，我離開中央黨部，宣傳總統制，後來修憲七次，仍以雙首長制為主軸。
(2)教改毀掉教育，1994／4／10李遠哲發起410教改大遊行，訴求「廣設高中、廣設大學」，稍早我在中國時報投書，主張參考歐洲中學三分制，加強技職教育，然綠營某博士卻嘲諷我文科出身找不到工作，才會鼓吹技職教育。
2007／8／17我在自由時報發表「重視技職教育」，引述聯合國《世界人權宣言》第26條「技職教育應該普遍設置」，2008年馬英九總統重振技職教育。
至於廣設大學方面，台灣應該改善大學品質，不是擴充大學數量，梅貽琦校長說：「所謂大學者，非謂有大樓之謂也，有大師之謂也。」廣設大樓，究竟是為甚麼？
二、為盡孝道暫回國民黨
2000年3月總統大選投票日，先母清晨搭計程車到投票所報到，她聽我說陳水扁與呂秀蓮都坐過牢，很不忍心；陳呂當選後，先母認定我會出頭天，天天要我去拜會陳水扁總統，我沒去，很令她失望。
2000年民進黨執政，我這個飽受戒嚴壓迫的異議份子、前重量級政治犯親屬不思爭取好處，反而回到國民黨，這合乎情理嗎？有沒有難言之隱？誰能還我公道？
某些綠營朋友對我破口大罵，兩個朋友分別在自己主持的廣播節目上攻擊我，好像我是萬惡不赦的敵人，還有某大老罵我跑去國民黨，不聽我解釋也不查證，不怕冤枉好人？難道這就是綠營的人文素養？
這些朋友為什麼不想想我的苦衷，或直接問我為甚麼這麼做（回國民黨）？他們是缺乏人性同理心，或是狡兔死走狗烹、藉機打擊我？（註1）
2000年底，一位朋友主動安排我在世新大學兼課，其實1982年我退伍後，台中也有不少兼課或專任機會，但我不願自己黨外身分連累別人而放棄。
我也擔憂再被學校開除，會讓先母難過，因此重返國民黨，此舉雖愚蠢，卻出於一片孝心，我害怕往事重演： (1)1981年我退伍前，母校成大歷史系準備聘我返系開課，我坦承在台北參加黨外運動，遭到取消；(2)1986年我在國防管理學校授課「中東研究」，兩次就被開除；(3)1986年東吳大學歷史系邀我開授「非洲史」，一個學期就結束。
我太愛民進黨了，反而被視為叛黨，滿腹委屈卻無處申訴；同樣在2000年底，九人小組說要修憲為總統制，我意見不同，又遭綠營大罵，當時修憲必須3／4委提議與通過，民進黨立委只占1／3，貿然推動修憲，可能被國民黨修為內閣制，因此，我撰文主張維持雙首長制，讓陳水扁至少當個半總統。
2016年，我在民報撰文解釋我對修憲的想法，老友張旭成教授恍然大悟痛罵民進黨是Man of Action （蠢動盲動的人，沒有大腦）（註2）
愛因斯坦曾批評中國人缺乏邏輯能力、腦筋裝漿糊，只會liner thinking（直線思考），不會circular thinking（迂迴思考）「中國有幾千年歷史但是連科學基礎的邏輯思考體系都未建立。」洪蘭教授10多年前就提議高中開授邏輯學（或哲學），當時響應者眾，教育官員卻裝聾作啞，為什麼各種體育項目都要訓練，唯有思考能力不必訓練？
憲政體制凌亂，憲政風暴屢起，已成為台灣的政治日常，我在1990年就辭掉中央黨部工作，公開主張總統制，也被人視為叛逆；我了解雙首長制是1958年戴高樂為因應當時法國病態政治環境而提出的，台灣卻奉為圭臬以致遺害至今（註3）；當初如果黨中央好好研討總統制，何必等到2000年底由九人小組提議修憲為總統制，接著不了了之？
三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
2022年2月母親去世，往生前，她數度哽咽對我抱怨：「你不結婚，我有甚麼臉去見祖先？來日你老了，誰來照顧你？你長得高大好看，很多女孩喜歡你，怎麼不結婚？」其實不是我不想結婚，而一言難盡，現在我要對先母解釋，為什麼沒把握她安排的婚事。
1984年我從沙烏地阿拉伯返國，先母與三姊前往一位剛考上醫學院碩士班的女孩家裡提婚成功，不料被大哥大嫂破壞，那位女孩寄宿在我台中家裡，非常乖巧，我們如果結婚，三、五年內可能雙雙讀到博士學位，並開中醫診所；先母因我失去這段良緣，哀痛將近40年，但我寧可讓先母認為是我不聽話，也不願她知道原來是長男妒嫉我，拆散她為我安排的婚事。
先母為我的婚事憂心如焚，經常託親友幫我尋對象，但幼時生活困苦已刻骨銘心，我暗暗發誓，如果不能改善生活就不要結婚，以免連累子女。其實我有過五、六個結婚對象，其中最好的兩個對象是被家人直間接破壞，耶穌說：「你的敵人就是你的家人。」（註4）西諺亦云：「懷著妒意的家人，比懷著恨意的外人更危險。」人無法選擇原生家庭，我出生在暴力家庭，無限辛酸！
後來我覺醒，不能因經濟情況不好而放棄婚姻，但已經太遲了。回首前塵，我有數次扭轉經濟狀況的機會，卻都未能把握，所謂個性決定命運，實是真理：
(1)1982年退伍前，軍中長官勸我留營兩年，直升中尉當教官，遺憾的是，我入伍前參加黨外運動，對國軍持著負面看法，其實我高中畢業後，曾報考政工幹校，因視力不佳未通過。
(2)1982年退伍時，毛樹清老師要我寫自白書。由他交給王昇將軍推薦，就能到台大歷史系擔任專任講師，同時到外交部服務，但我沒寫。
(3)老友李建祥建議我向黃信介求助，以我的身價，至少500萬元。但我不習慣向人伸手（要錢），且自認對民主運動談不上有貢獻。
(4)2002年我一度有機會出任所羅門群島大使（月薪30萬），最終未能成局，張旭成教授暗示我是「被人拉下」，而取代我的某位留日博士上任不到一年就被撤換。
(5)2009／2010年，我在北醫大學開授「認識南島民族與國家」與「世界宗教」，還在某大學開授「芭蕾舞賞析」與「人權研究」，因此須在一星期內批改兩校240個選修學生分數，我擔憂為區區鐘點費而忙得腦溢血，在送出學生成績單後，立刻向兩校辭職，北醫當時承諾讓我專任，但我仍選擇離開，只能怪自己不善交際。（註5）
四、先母三度入夢
先母往生後，曾經三度出現在我夢中，不知道有無宗教理論能給我合理解釋；第一次在先母頭五或頭六晚上，她入我夢，姨媽說她是來向我道別的。
第二次在先母往生10年後，我驚醒，心中納悶，便出門到巷口便利商店買菸 （現已戒菸），回家時看到一名中年人對著坐在地上的老婦大吼大叫，我喝止他，並跑到附近派出所報案求援，我住在這裡十多年，不曾曾見過這種景象，猜想是先母特意叫醒我，要我去營救那位老婦，老婦應該是她的朋友。
次日晚上，先母第三次入夢，半醒半睡間的我聞到明星花露水的香味，那是先母生前喜歡噴撒的，我知道母親回來看我，同時向我道謝。
五、子欲養而親不在
先母生養7個子女，最疼愛我這個老么，但帶給她最多哀傷與痛苦，也是我；我參加黨外運動，她提心吊膽，我未結婚，她死不瞑目，對於家國，我也談不上什麼貢獻，如今我困挫，連嘆聲「子欲養而親不在」的資格都沒有。
我感恩在人生旅途上很多貴人伸出援手，未及時把握他們提供的機會，只能怪自己德薄福淺，感謝上帝一直關照著我，度過許多災難，他會提供我新機會，上帝保佑，阿們！
註：
1.我自稱「回到國民黨」，戒嚴時期，我高中與成功嶺與成功大學四年都未入黨，1976年我成大畢業前夕，張峻榮同學想申請陸軍官校助教職，請我加入國民黨，當作他的業績，為了朋友，我一口答應，1982年退伍後回國民黨，兩次都只交一次黨費就失聯，有心人卻在這上面做文章。
3.自由時報2019/2/9雙首長制，藍綠共治？
4.年輕時不了解耶穌說「你的敵人就是你的家人」，更想不到竟會發生在我身上。舊約聖經就有這類故事，10個哥哥把約瑟賣到埃及當奴隸，雅各以一碗紅豆湯騙取其雙胞胎哥哥以掃的長子名分。中國人傳統「家醜不可外揚」，假裝沒有這類事情發生，有位臉友/虔誠基督徒向我抱怨，自稱被其母親與姊妹打擊很深。
5.郭惠二教授請求校長室主任秘書讓我專任獲准後，次日，助教問我想不想繼續教書，沒有任何主管慰留，我答說沒興趣，不食嗟來之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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